爱情与心碎常常相伴左右。有时候,结束一段关系所带来的痛苦会让我们成长,但有时候,痛苦只会击碎我们的灵魂。
在 2004 年的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中,金·凯瑞饰演的伤心男子在与由凯特·温丝莱特饰演的前女友痛苦分手后,为了消除与她的记忆接受了试验性的治疗。当时,使用药物或其他科技来干涉记忆(特别是关于创伤性关系)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的。
然而,今年年初,一项真实的生活中的记忆修正技术登上了报刊。报道的焦点是加拿大蒙特利尔麦吉尔大学精神科医生与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专家阿兰·布鲁内特(AlainBrunet)的研究。在他的实验室里,布鲁内特的研究对象是那些经历过“情感背叛”的受害者,像是受到前任的骚扰,或是被长期伴侣突然抛弃等。他使用了一种被称为“再巩固疗法”(reconsolidationtherapy)的技术,结合了药物治疗和实际练习,从而改变令人不安的回忆内容。布鲁内特谈到他的方法时说:“我们不治疗症状,我们治疗的是记忆。”
与电影中记忆消除公司 Lacuna 不同的是,布鲁内特和他的合作者并不试图完全“删除”那些创伤的记忆。“你并不会忘记那些回忆,”布鲁内特强调说,“有谁会想忘记他们的爱情故事?”相反,这个治疗的目的是确保记忆完整性的同时,消除其不愉快的方面。过程是这样的:
在治疗的前一个小时,患者拿到一剂 50 到 80 毫克的 β 受体阻滞剂“”(propranolol),并被严格要求格式写一篇关于创伤经历的摘要:他们被要求以第一人称和现在时态来描述事件的经过,而且至少包括五种身体的感觉。接着,通过大声朗读这些文字让患者“重新激活”记忆,并且在””药物的影响下每周会进行四到六次疗程。每次阅读时,记忆会被“重新记录”,而这时药物会抑制其疼痛的感觉。
该疗法有挺高的成功率。2018 年由布鲁内特等人进行的一项研究中,超过 70%的参与者报告认为他们从分手的压力中得到了解脱。在治疗之后,许多病人表示阅读他们记忆中的细节就像在“读小说”一样。换句话说,故事与情节都还在,但疼痛消失了。
爱情与心碎常常相伴左右。有时候,结束一段关系所带来的痛苦会让我们成长。它能迫使我们放慢脚步,反思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并学会避免重蹈覆轍。但有时候,痛苦只会击碎我们的灵魂,变得难以承受。它阻碍了我们继续正常地生活,也阻碍了我们去寻求积极的关系。
如果我们能用药物和心理治疗等医学手段来治疗心碎后的创伤,那么我们能用它来治愈一段没有结果的单恋或是一段变质的爱情吗?
根据哲学家卡丽·詹金斯(Carrie Jenkins)的说法,爱具有“双重属性”。“一个方面是社会心理:在特定的文化和历史背景下,我们主观地体验爱情。这就是艺术、文学、音乐、哲学和诗歌所指的”爱”。另一方面则是生物学上的“爱”:它来源于我们动物的天性和物种繁衍的交配机制。这是科学能让我们理解的爱。
现代神经科学专门将爱情的生物学方面归结至大脑。2008 年,朱利安(Julian)和我们的好朋友兼同事安德斯·桑德伯格(Anders Sandberg)首次发表了关于化学促进爱情和情感关系的科学和伦理讨论。这篇文章介绍了生物化学在帮助维持一段美好且有价值的关系方面中的潜在用途。第二年,神经生物学家拉里·杨(Larry Young)在《自然》(Nature)杂志上提出了用化学疗法将爱情推向反方向发展的可能性。
在杨看来,爱情的本质是“古老的神经肽和神经递质的混合物”。他认为,“通过药物来随心所欲地操纵大脑系统,从而增强或减少我们彼此之间的爱是有可能的。”尽管我们同意杨的观点,但我们大家都认为,更好的说法是,“爱”的确是一种古老的化学混合物所产生的,而在社会心理层面中“爱”则来自于社会中的实践、文化规范和制度。考虑到这一点,什么样的药物能加入到化学反应中来实现杨所说的效果呢?
为了明白有哪些选择,首先让我们按照三种不同的大脑系统来分类:欲望、吸引力和依恋。一些研究人员认为,这三种大脑系统构成了爱情的生物基础。每一种都被认为具有不一样的进化目的,而且在人类和其他哺乳动物中,每一种都能(也确实)在某一些程度上独立发挥作用。
作用于(欲望)系统的药物已经有了,这中间还包括抗抑郁药物、雄激素受体阻滞剂和口服纳曲酮。还有一些常见的物品,比如烟草和酒精。在这些药物的潜在效用中,还有些具有减弱的药物,比如几乎所有的降压药、含布他比妥的止痛药以及、氢可酮等阿片类药物、他汀类胆固醇药物、用来医治胃灼热的某些酸阻滞剂、脱发药物非那雄胺以及包括加巴喷丁和苯妥英在内的癫痫药物。除专门用于化学的降雄激素药物(有时用于严重的性侵犯者)外,大家可能认为这些物质对人的性冲动的负面影响通常不是我们想要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药物的作用机制绝大多数都是对睾丸激素的调节。很多研究都把睾丸激素视为望和性行为背后的一个重要生物因素。一些实验测量了减少睾丸激素对有不正常的性想法或性行为的影响(主要是男性),比如侵入性的性幻想或强迫性的癖。一项研究报告称,睾酮水平降低会导致一些男性恋童癖性幻想和性冲动的减少。同样,神经科学家阿梅龙(TillAmelung)研究了雄性激素剥夺疗法和团体心理疗法对一小部分“自我识别、寻求帮助的恋童癖者”有一些综合效果。他们不恰当的性行为减少,风险意识和自我控制能力增强,以及与恋童癖行为相关的倾向思想得到了抑制。
副作用是这类药物的最严重的问题。在一项研究中,将抗雄性激素药物给患有性偏离行为的病人服下,例如有恋童癖、窥阴癖、公共场合、强迫雇佣(或性工作者)和偷窥、“倾向”和受虐欲望的人。研究人员在一些案例中报告了积极的结果并认为他们使用的其中一种药物“显示出有效治疗的希望”。但在这12例病例里均出现并发症:每一位患者都曾出现过恶心和呕吐;有些人甚至完全丧失了或勃起的能力;另一些则表现出对性绝对没感觉或没有兴趣,并产生严重抑郁。而且,每一位长期接受治疗的病人的骨密度皆有流失,使他们面临骨质疏松的风险。
抗雄性激素药物的另一个问题是,它们对人的影响通常是全面性的,而不是有选择性的。想象一下,你只想减少有害的或不正确的欲望。比如,对一个尚未青春期的孩子,或一个诱惑你出轨的人。那么你可能会失望的。因为目前的生物技术还不够成熟,没办法实现针对个人的需求和目标。
而抗吸引力的药物就有点麻烦了。一方面,与那些主要影响的因素相比,对干预吸引力系统的研究较少。目前有一些化学仪器可以粗略测量,但人们对吸引力的本质却知之甚少,且其中存在很大的变数。就其效果而言,抗吸引力药物可能会减少早期恋爱中特有的强迫性思维,或者减少最初的因爱情火花而导致长期依恋的可能。
多纳泰拉·马拉齐蒂(Donatella Marazziti)是意大利比萨大学的神经科学家,她一直在试图找出血清素是否作用于恋爱初期的相互吸引。她的预感来自于她观察到这一段时期,以强迫性思维模式和对微小细节敏感的特征可能与强迫症有着相似之处,或与强迫症的低血清素有关。这想法来自,“如果缺乏血清素使强迫症患者在进房时会锁五次门来确保安全,这也可能是你在感情蜜月期时不断感受到患得患失和产生强迫性想法的原因。”
正如她所预测的那样,那些刚刚坠入爱河的人——指仍然处于恋爱关系的第一阶段,但在发生性关系之前——血清素的水平与强迫症患者相似,两组的血清素水平都低于健康对照组。正如马拉齐蒂总结,“这表明恋爱确实会诱发一种不同于正常水平的状态。”之后,对在一起 12 到 18 个月的情侣重新来测试,发现血清素水平已经回到了基线水平,他们“对伴侣的强迫性想法”也消失了。
根据马拉齐蒂等人的发现,其中一种可能性是:用来医治强迫症的药物至少能抑制一段恋爱初期关系中的强迫性行为。事实上,强迫症患者对选择性 5 -羟色胺再吸收抑制剂(SSRIs)的反应最为准确,这类抗抑郁药降低的能力是众所周知的。它有时也会导致高层次情感,如恋爱吸引力和人际关系的“情感迟钝”,80%患者在使用 SSRIs 时反馈 “在哭泣,担心,生气及关心他人感受等方面的能力会降低。”
再次强调,如果你想维持一段关系,不关心伴侣的感受是不行的。但如果你想结束一段关系,或者阻止它发展成更深入的关系,这种治疗可能会是你想要的。
最后是反依恋的干预。目前为止,并没有大量具体的证据说明现有科技可以完全切断人类长期的伴侣关系。尽管感情的破裂总是会发生(只要问问那些分手的人就知道了)。然而,有证据说明,有类似交配习性的其他哺乳动物,如田鼠,有预的可能性。在没有一点交配行为的情况下,给田鼠的大脑注入催产素后(催产素对形成父母和婴儿之间以及伴侶之间的依恋关系至关重要)可以培育出一种配偶关系,但它们没有实际进行交配。而且重要的是,这种影响是可以逆转的。
在一项研究中,给雌性草原田鼠注射催产素或多巴胺阻断剂会使它们不再对配偶一心一意;也就是说,它们变得来者不拒。正如拉里·杨所说:“无论她们与雄配多少次,无论雄性多么努力地想建立关系,她们都不会建立关系。”它们会交配,并感觉良好但如果有別只雄性出现,它们也会与其交配。同样地,雄性草原田鼠在被注射了多巴胺阻断剂(位于大脑中被称为伏隔核的特定部位)后,也没有表现出典型的保护配偶行为,反而变得更容易接受与新雌性的互动。
大多数研究人类依恋的科学家认为,类似草原田鼠的配偶关系机制在哺乳动物进化的过程中被存下来,人类或许也是这样。然而,我们还未曾发现任何科学家将催产素、多巴胺或任何其他神经化学物质的阻滞剂注射到人类受试者的大脑中,以找出他们的爱情关系中会发生了什么。这不仅很难通过伦理委员会的同意,而且志愿者也没有兴趣。
或许有办法绕过这个科学障碍。想想 2019 年《Vice》杂志的一篇头条新闻:“如何通过生物黑客攻击你的大脑,在不产生情感依恋的情况下。”作者 Sirin Kale 写道:“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很普遍的情况:你决定和一个你反感的人发生性关系。虽然你对这个人没有兴趣,但是在发生关系后,你发现了自己对他有了异样的依恋,“现在,你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和一你不喜欢的人上床前需要三思。假设现在已经太迟了,你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强烈痛苦之中,有什么能让你免疫,防止它形成基于性的情感依恋倾向呢?
根据杨的说法,你是可以的。其诀窍就是在性生活中避免与伴侣目光接触。研究表明,长时间的目光接触会导致脑内催产素的释放;这反过来成为了情感联结的机会。杨解释说:“当你和某人发生性关系时,你是在和他们的脸和眼睛进行亲密的接触。这进入了你的大脑,成为了内在奖励。爱和依恋如同药物成瘾。它们有很多相同的化学物质。所以,如果你能通过进行不进行眼神交流来转移这一些信息,那将会对之后断开关系起到一定的帮助。”
某些非法药物也可能起到“帮助”作用。根据杨的研究,可卡因和甲基促进了多巴胺的分泌,而多巴胺也参与了关系联结的形成。他说,如果你在“亲密时刻之前”服用药物来提高你的多巴胺水平,“之后就不会有同样的效果了。那么性愛的特殊性,以及由多巴胺释放引起的差异就不会那么高。”
最后,酒精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无依恋的性行为。但是酒精对伴侣关系的影响在男性和女性似乎是不同的,至少在田鼠的实验上是这样。杨说:“当给雄性田鼠喝酒後,它们会变得容易滥交,这会阻碍它们一对一的结合。” 而对于雌性田鼠来说,情况恰恰相反。酒精“增加了它们过早建立一对一结合的可能性”,野生田鼠通常不太喜欢酒精,所以可想而知这些发现来自实验室。
另外,一种被称为“卡普格拉错觉”的疾病也会干预情感依恋。在这个错觉中,他们会觉得自身的配偶、兄弟姐妹或亲密朋友已经被一个一模一样的冒名顶替者所取代。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虽然能够识别人脸,但不像一般人能将熟悉的面孔与情感自动联接在一起。缺乏情感的联结会使他们认定这个人是个冒名顶替者。
对此现象的一种解释是,负责对熟悉的视觉刺激作出反应的神经回路已经受损或退化。这种说法恰好符合“催产素-多巴胺依恋模型”,该模型将社会身份特征(比如一个人的身体特征)与积极情绪网络结合起来。
那么,未来的抗依恋干预,可能在不引发幻觉的理想状況下,通过模仿卡普格拉綜合症有明确的目的性地干预。
综上所述,这些发现表明,也许很快就能利用药物的方式来阻止或减少欲望、吸引力或情感依恋。事实上,尽管是以一种生硬且偶然的方式,其中一些效果已经有可能实现了。但由此也引发了一个问题:目前这些混乱的药物是否应该用于影响人际关系,先不说它们存在各种副作用,而且事实上,更别提这些药物的大多数用途都是说明书之外的。
给病人开超出处方的药物在伦理问题方面很难办。有时,有关适当剂量、益处和风险评估可能在药厂贴上标签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如果你按照一种药物最初的目的开处方,但最新的研究证据恰好在标签印刷后发生了变化,基本上没有人去理会的。
另一方面,如果你不是以药物原本的目的开药,有可能只有少数有效的证据来证明这种药物是安全可靠的。你可能会让病人暴露在未知的伤害中,这对之后的实践应用也是不利的。
然而,尽管如此,我们目前用来治疗个体化症状的药物已经在影响着我们的人际关系,但具体作用在哪些方式和条件下,因为我们目前只有少数实验案例的基础,所以我们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当然,你可以像那位精神病医生所说的那样,为一个有强烈嫉妒心的人治疗,就“当作”那位病人得了强迫症,希望他能停止对他的妻子喋喋不休。只要合理的按照药物说明使用,且恰好与情感障碍有关,你或许能成功。但我们该以更谨慎、更科学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
那是什么阻止了我们去研究一般药物对人际关系的影响好坏?原因之一是人们害怕把爱情和人际关系的问题归为病态。由于医生只能开出被社会视为药物的药物,而且药物通常用来医治患有某种疾病或某些功能失调的病人,因此人们害怕的是,为某人的亲密关系开药可能意味着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
鉴于当前的认知模式,这种担忧是能够理解的。但这种模式需要改变。药物只是化学制品。我们大家可以把它们称为药物,但化学药品不知道你是否患有它们应该治疗的疾病,不管你是想用它们来治疗疾病,还是只是相信它们能改善你的生活,它们只是做了它们该做的事。
总的来说,在适当的条件下,某些化学物质能增加人们的幸福感和福祉,对此我们该保持开放的态度,而不是单纯认为药物只能用来治疗疾病。在此想法的倡导下,最近对致幻剂(如“迷幻”蘑菇)用来医治和改善生活为目的的科学与医学研究大量增长。在治疗方面,慢慢的变多的证据说明,辅助的心理疗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一些无法治愈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PTSD)回到正常状态生活。而且,这种疗法也能对健康个体增加积极的影响,让他们可以更好地应对生活的变化无常。在改善人际关系方面,我们并不是要把普通人的生活归类于药物疾病的标签下,才让人们使用某些药物。相反,应该把某些药物的疾病标签撕掉,只看它们能否改善人际关系的方面。
耶鲁大学、杜伦大学、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欧柏林文理学院、悉尼大学、亚利桑那大学、新南威尔士大学、布兰迪斯大学、伯明翰大学、浙江大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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